街上的鞭炮声一日高过一日,一年一度的春节又到了。“每逢佳节倍思亲”,正是海外亲友回乡探亲的高峰期。我想起初来台办工作不久至今记忆犹新的一件事。那天,台湾同胞尤先生语无伦次地打来电话,说他来故乡寻找结发的妻子,业已到南京,并重复念叨:“就要与她见面了,四十年了,不知还能认出来吗?”
下午三点钟,尤先生被我们的专车接至小城。根据先生“我要回家”的愿望,汽车未在小城作片刻停留就直奔黄村,路旁笔直的水杉林在车窗外飞逝,先生的眼神闪烁不定。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,他几次掏出手帕按捺住激动的情绪,惟恐眼泪掉下来,但结果还是掉了下来。
当我们把激动不已的尤先生扶下车时,感觉先生原本微驼的脊背竟挺直了许多,他就是那么坚定地迈到黄氏面前的。黄氏正在秋雨过后的庄稼地里忙活,沾了一身的泥巴,见有人来,慌张得把手直往衣襟上擦,擦着擦着就盯住尤先生不放了,夕阳把这个矮小的乡下妇人镶了银边,她定格在一望无际碧绿的田野上,象一只被惊吓的鸟。接下来就是“嘤嘤”抱头痛哭的声响,隐约听到“入洞房之夜一去就是四十年”一些被哭湿的字眼。
我们的工作到此并没结束,尤先生的行李箱还未送到目的地。他的行李箱中有一只竟然轻得让人疑心里面没装东西,而尤其使人纳闷的是先生仿佛生怕那只箱子飞了似的,一有空就紧抱在怀里,是那种用力的拥抱。我们原以为那是先生的钱箱。而当车开近黄氏的独屋门前,尤先生抱起那只箱子径自走向小屋以后,我们已不太认为那是只钱箱了。
我们看到先生把箱子郑重地递给黄氏,并兴冲冲地对她说:“你最喜爱的、最喜爱的白色。”黄氏抱着箱子泪蒙蒙地看着他,不知怎么办才好。尤先生敲一下脑袋笑了,他忘了她并不会开,他把箱子接了放在方桌上随即打开——箱子里并排依偎着一对枕头,耀眼的洁白,黄氏简陋单薄的木板床翘望了它四十年!黄氏蓦地把枕头揉作一团,泪水顿作倾盆雨,即刻把它浸湿了一大片。
尤先生从海的那一边带回来一对枕头,而且用整整一个箱子的去容纳一对柔软轻便、压缩起来并没有多少体积的枕头。黄氏空守洞房四十载,始终孤灯长明。他的用心良苦,她的中国式情感之奇特,只有经历过那个特殊年代的人才会做到。 (秦萧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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